Archive for 10月, 2006

10月 22, 2006

我用阿拉伯语歌唱,用法语思考-我是谁系列之二

访谈对象:Andalos,叙利亚大马士革人氏,文学博士,研究小偷出身的天才作家Jean Genet。
听取同志们的批评,没有祭出精神分裂的大帽子,此话的原作者久病成医,不能和我们大多数自认为正常的人相提并论。
我:你学法语,决定在法国生活,有没有发现法语对母语(叙利亚阿拉伯语)的影响?
Andalos:很大,有句法上的,还有表达方式上的。阿拉伯语是非常空洞的语言,绕着弯子说一大堆,法语一个词就可以了,现在我给父母打电话,常常发现自己说话非常直接。
我:阿拉伯语没有直接表达的那个词吗?
Andalos:有,但是文化习惯不允许那么说。
我:叙利亚作家从来不玩文字游戏吗?
Andalos:不敢,语言是古兰经的语言,神圣不可侵犯。黎巴嫩有个作家敢于颠覆语言,也就是对神大不敬,可怜的家伙恐怕要被枪毙。

我:做梦说什么语?
Andalos:最近发现用法语做梦。
我:梦中跟谁说话?跟法国人还是家里人?(这是根据舒同志的建议加上的修改,她认为,跟什么人说什么话,在梦中和生活中一样。)
Andalos:女朋友(德国人,说流利法语)。
我:很逻辑。我从来没梦到过和中国人说法语。

我:写日记用什么语?
Andalos:当然用阿拉伯语。。。就像旅居法国多年的叙利亚诗人歌手Abed Azrié所说,我用阿拉伯语歌唱,用法语思考。
我:我也一样,因为中文,阿拉伯语是诗意的语言,法语是分析性的语言,对吗?
Andalos:对。学习法语让我打开了眼界,敢于想从前不敢想,也不能想的东西,给我批判的精神。
我:马克思说,语言是阶级斗争的武器。不过你这样的情况不仅仅适用于法语,英语,西班牙语可能都能够给你呼吸的空间。
Andalos:对。我家兄弟姐妹中,现在最谈得来的就是一个说流利英语的姐姐,她可以比其他不会外语的亲人更理解我。
外语也让我们跳出母语,对她有一个客观的认识。所以我尽量多学几门外语,虽然太难,女朋友英法德三门都好,不知道怎么学的。
我:这几门语言还比较接近,欧洲人占地缘。
Andalos:对于我们文化较远的实在难。
我想:这说明他还是默认语言学多了会精神分裂这个假设的。据说一个人熟练掌握语言(听说读写)的极限是五六门左右。

Andalos的体会主要是文化上的,个人经历所至,他最爱说的一句话是,叙利亚几千清真寺,三所剧院。离家七八年,先在黎巴嫩,后来法国,为了逃兵役,也为了寻找自由。

严正声明:怨有头债有主,极端分子朋友们,别攻击我的space,算账请找Andalos,住址我提供。

10月 7, 2006

中秋之夜,独自听音乐会,偶成

世界各地民间音乐旋律,信手拈来,加入即兴和具体音乐表演手法,管乐模仿人声哼哼唱唱,儿童乐器到电声乐器,加上各种匪夷所思的物件。

儿童吉他和中式炒菜锅弹出正宗的印度音乐。滑音如薰香的一缕青烟袅袅上升。

吉普赛音乐中高亢管乐(或人声)部分竟由塑料吸管吹出,音乐家手持剪刀,渐渐将管子剪短,声音从低到高(哈,生活中的物理学)。

六人形象各自不同,钢琴家古尔德型,余者有大烟鬼,小丑,青年才俊,摇滚中年,最可爱的就是酷似almodovar的黑管演奏家,老大妈的花衬衫,旅游鞋,堪称全能,拿起海螺亦能成曲。

美丽的旋律,雅俗共赏,表演亦庄亦谐,活色生香。体会到郝思佳脚趾在鞋子里跳舞的感觉,有一刻,摩纳哥王子求婚我也会答应的。
10月 7, 2006

我是谁

夏初在一法国朋友家盘桓,吃饭的时候突然问我,法语说得这么好,是不是精神分裂的缘故?
当头棒喝,乱石穿空。

昨天在食堂,身边三个非洲同胞手舞足蹈说法语。突发奇想,拉人下水。
以下为害人对话。
我:Fouss,你有没有觉得自己精神分裂?
Fouss(马里首都巴马哥人,经济学博士):啥?哈哈!

我:做梦说法语还是母语?
Fouss:两个都说。
我:进校第一天,大学同学说我做梦说法语。至今能够清晰地回忆出说法语的梦境。当然也有说中文的。

我:如果写日记,用法语还是母语?
Fouss:法语。毫不犹豫。
我:一般流水账可以写法语,触动心弦的东西如音乐,还是要用母语。其实也有自我强迫的成分。自觉或不自觉地。自从来法国就没有记过单词,可能是下意识的抵触。但是成天听france inter,和人说法语,回避汉语普通话环境,跟欧阳江河说的从象形的人变为拼音的人没什么两样。

我:感觉得到法语对自己母语习惯的影响吗?
Fouss:所有联结词都用法语,虽然但是之类。
我:这些词你母语中没有吗?
Fouss:有,但是已经不会说。现在无法说出不夹杂法语的母语。其实马里语言受到北部柏柏尔人语言影响很大,有许多阿拉伯语词汇。
我:在法国已经习惯说去prefecture拿居留,但是窃以为名词不要紧,就像音译词。一旦触及句法语法,问题就严重得多。话说回来,现代汉语跟英语的句子结构也差不多,国家主席的讲话拿到翻译软件里翻,保证翻得好。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就没法子。法语对我思维方式的影响最大在重复上,现在讲中文都要主谓宾从属形容词啥啥的齐备,汉语当中都可以省略。

我:马里的官方语言是法语,孩子进学校也是法语授课,说法语是非常正常的表现。不像中国,法语毫无地位。
Fouss:可是对我国语言创造力产生不小打击。
我:你们歌手唱歌还是本国语言吧?
Fouss:对。

对学生抱怨自己汉语丢了,躲进方言里,只跟武汉的朋友联系。态度消极。

实在不行就自杀吧,只是不知道那时候,说法语的我和说中文的我能否达成一致。

附:欧阳江河的诗歌全文

汉英之间


我居住在汉字的块垒里,


在这些和那些形象的顾盼之间。


它们孤立而贯穿,肢体摇晃不定,


节奏单一如连续的枪。


一片响声之后,汉字变得简单。


掉下了一些胳膊,腿,眼睛,


但语言依然在行走,伸出,以及看见。


那样一种神秘养育了饥饿。


并且,省下很多好吃的日子,


让我和同一种族的人分食、挑剔。


在本地口音中,在团结如一个晶体的方言


在古代和现代汉语的混为一谈中,


我的嘴唇像是圆形废墟,


牙齿陷入空旷


没碰到一根骨头。


如此风景,如此肉,汉语盛宴天下。


我吃完我那份日子,又吃古人的,直到



一天傍晚,我去英语之角散步,看见


一群中国人围住一个美国佬,我猜他们


想迁居到英语里面。但英语在中国没有领地。


它只是一门课,一种会话方式,电视节目,


大学的一个系,考试和纸。


在纸上我感到中国人和铅笔的酷似。


轻描淡写,磨损橡皮的一生。


经历了太多的墨水,眼镜,打字机


以及铅的沉重之后,


英语已经轻松自如,卷起在中国的一角。


它使我们习惯了缩写和外交辞令,


还有西餐,刀叉,阿斯匹林。


这样的变化不涉及鼻子


和皮肤。像每天早晨的牙刷


英语在牙齿上走着,使汉语变白。


从前吃书吃死人,因此



我天天刷牙。这关系到水、卫生和比较。


由此产生了口感,滋味说,


以及日常用语的种种差异。


还关系到一只手:它伸进英语,


中指和食指分开,模拟


一个字母,一次胜利,一种


对自我的纳粹式体验。


一支烟落地,只燃到一半就熄灭了,


像一段历史。历史就是苦于口吃的


战争,再往前是第三帝国,是希特勒。


我不知道这个狂人是否枪杀过英语,枪杀过


莎士比亚和济慈。


但我知道,有牛津辞典里的、贵族的英语,


也有武装到牙齿的、丘吉尔或罗斯福的英语。


它的隐喻、它的物质、它的破坏的美学,


在广岛和长崎爆炸。


我看见一堆堆汉字在日语中变成尸首——


但在语言之外,中国和英美结盟。


我读过这段历史,感到极为可疑。


我不知道历史和我谁更荒谬。



一百多年了,汉英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如此多的中国人移居英语,


努力成为黄种白人,而把汉语


看作离婚的前妻,看作破镜里的家园?究竟


发生了什么?我独自一人在汉语中幽居,


与众多纸人对话,空想着英语,


并看更多的中国人跻身其间,


从一个象形的人变成一个拼音的人。

10月 6, 2006

加入合唱团

为了理想而牺牲,脸面,声带,宝贵的消化时间。。。
老师是个严厉的青年女子,80年代团支书类型。声若洪钟,干脆利落,说一不二。
团员平均年龄在65岁以上,颤巍巍的走进来,颤巍巍的打招呼,唱起歌来,让人担心假牙漫天飞舞。
为数不多的年轻人,除了团员子女,非疯即傻,就是外国学生,新教国家的,胸有成竹的唱女高。
排练开始,老师俏脸一板,砰的一声敲了个不谐和:这次要还那么吵,我可不答应!下午在音乐学院排了三个钟头,我的心情可不好!老头老太们鸦雀无声,马上又叽叽喳喳,当了一辈子老师的人,当了学生居然劣根性复发,还很顽固。
我混在女中二。夹在两个高度近视的老太中间。给她们翻谱子。
我走调怎么着,我不识谱怎么着,大家都一样。
哈,夕阳红退休教师合唱团!

曲子实在太美,舍不得离开。尤其是francis poulenc的荣耀经。颇有东方风味。轻灵优美,好像一座飞檐木塔。

10月 4, 2006

重见eric

过完暑假,新年开始(我的年总是学年),回到城里,在fnac看碟。
感到身边有个人,感到被打量。
古典柜台就我们两个。
终于开口:你是学文学的吧?
抬头看见他的尖鼻子。不禁大乐,这小子怎么不认识我了!
将计就计,问他,你呢?
学历史的。他老实的说。我的天,决定逗他一下。
我知道你是学历史的,我还知道你的名字叫eric bernard。
他瞪大了眼:感情被中国KGB盯上了呀,还好没有心脏病。头发剪成这样认不出来了,不过很适合你。
原来如此。

他因为一些过节记恨旧同学,决心和所有人不来往,路上碰见也装不认识。
今日被主动搭话,荣幸无比。